27 6月 2014

[恍如] 舊家整體拆除工程

情剛好過去一週了,現在回想起來,心情和體力的起伏就像雲霄飛車一樣…

「你們下來,媽有重要事情要講」媽在二樓的房間門口,透過樓梯井向三樓的弟弟和四樓的我叫喚著…人都到齊後,媽媽開始講她前幾天看去醫生時的各種檢查結果。最後的決定是…在不確定究竟是良性還是惡性的情況下,還是跟著醫生的建議,動刀切除吧。

雖然這病灶已經拖了很久都沒什麼太大的影響,但實在是最近的幾次追蹤中,它突然開始活躍地長大了好幾倍。這個特徵,讓醫生有點擔心。並且也安排了在手術中要做冷凍切片以確認它究竟是良性還是惡性…

但另一方面,因為它已經長得太大,無法用微創手術,而要用傳統的全身麻醉,再開上一個大口子來處理。 媽媽年輕時,因為車禍而失去一條腿,又不幸遇上醫術不良的密醫,讓她的傷口在短短幾天之內重覆感染,不得不再次麻醉,再次截鋸…媽媽說:「我每次從全身麻醉醒來,就發現我的腿又短了一點!」(我心想,哇…這根本是什麼恐怖片的劇情吧!?) 再加上媽媽的心肺功能又不是很好,怕對麻醉藥有什麼不良的反應。此外,她多年的糖尿病,也會讓她術後的傷口癒合比正常的速度慢上許多。因此,對這次的手術,許多的變數也讓她 (和醫生) 都有一點擔心。

不過我想醫生大概不會表現出來。醫生頂多只在動刀前一天問說:「你確定要動?如果你現在決定不動,直接要去辦出院的話,我也 OK 哦!沒關係。」

最後媽媽嚴肅地跟我們兩兄弟交待著:「如果打開以後,發現是惡性的話,那麼能切的切一切,不能切的就留著。我不要做化療。如果手術中出現什麼併發症的話,我也不要急救。」

我怔了一下,心想:「這…不知道究竟該說是求生意志堅強,還是求死的意志堅強?不過,不管是哪一種,我的老媽媽還真是勇敢啊!」

於是,便收拾簡單的行李,入住醫院病房,開始各種監控和紀錄,準備送入開刀房。忙著忙著,在媽媽面前也是強顏歡笑,跟她說些笑話,鼓勵媽媽要打起精神面對。而我的老媽媽也像是搞笑藝人般,把護理師說要分多次喝完的藥水「一口乾」了!一下又在想麻醉以前,她要把面罩拿下來跟在場的醫療團隊說:「我先睡一下,你們忙你們的,不要客氣!」一類的笑話。

因為我自己創業,所以時間比較好安排。自己批了自己的假單後,忙忙碌碌地在醫院病房的家屬長椅上,一會兒寫點程式,一會兒照應行動不便的老媽各種需求。手術前一天深夜,回到八德的家裡,打開電腦,靜下來時,我才開始覺得緊張…

心裡想著:「到明天的這個時候,我會不會就沒有媽媽了呢?如果手術中,醫生跑出來說出了些狀況的話,我是不是說得出口:『放棄急救』四個字呢?」

然後才又突然發現…我好想找人講講話,但在這麼一個星期五的週末夜裡,我卻沒有人可以談談這麼深入的話題…最後,只好胡亂說了些什麼桃園很熱,要多喝水一類的無關緊要的事…

第二天,手術持續了令人心驚膽跳的五個多小時。術間,弟弟還開玩笑說:「這算是我們的舊家拆除工程了,媽是去裡面監工的」。我心想:「監工咧,她本身就是工地的一部份啊!」

最後,護理師推出一個還有心跳,但呼吸不太順的媽媽。護理師說我媽媽的意識已經恢復了,但我和弟弟卻聽著媽媽在止痛藥的影響下,說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。像是「…弟弟那個照片,我放在三樓書櫃的後面。」(問題是,三樓沒有書櫃啊?!)

我和弟弟在病床的左右,一人握著媽媽的一支手,盯著媽媽的呼吸,一發現她太久沒動靜,就拍拍她,提醒她要呼吸。我突然想著…要是到了「那一天」,能像這樣兩個兒子都在旁邊,說不定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…

出院的第一晚,弟弟留在醫院照顧。媽媽因為止痛藥和手術中插管麻醉的影響,整個晚上不斷嘔吐。我只能交待弟弟留意一下,是不是每個小時都比前一個小時的狀況要好些,如果是的話,應該就沒什麼問題。

媽媽一直吐到第二天早上八點,我把弟弟載回八德家裡以後,再回到醫院接班。第二晚,媽媽清醒了些,卻開始有些奇怪的堅持,一定要到廁所才願意排氣排尿什麼的。問題是…她明明還接著尿袋,照理說,是不需要跑到廁所,而是應該好好靜養,讓傷口儘早開始收乾癒合啊!

由於媽媽對「文明生活習慣」的堅持,我只好整個晚上每一個小時都被叫起來,把點滴和止痛藥改掛到那座「超級重」的移動式點滴架上,扶她到洗手間,安排好每個要掛起來的東西,然後出去關上門,等個三十秒左右,再回頭把所有的步驟倒著做一次。

回想起前一天隔壁病床高齡八十四的阿婆也是開完了刀,她整個晚上也不過就起身過兩次,請看護工幫忙扶了一次而已啊。

第三天早上,弟弟也在的時候,媽媽說:「啊不然你們都沒睡好,乾脆我也請個看護工,然後你們都回家去休息好了。」各自照顧了一夜的我和弟弟對看了一眼,心裡想的事情大概是一樣的。於是我便說:「媽…你這麼難搞,我們怕請個看護工,看護工會忍不住把你敲昏算了。」

接下來幾天,傷口持續好轉,但媽媽的難搞卻愈演愈烈。量個血壓,因為量出來的數字讓她覺得太高,所以她請護理師小姐「晚點再來」就這麼「晚點再來…晚點再來…」地量了四次。

最後還在打抗生素的時候跟年輕的護理師說:「你好可愛哦,我兒子人不錯。我做病人很難搞,我做婆婆的話不會很難搞啦。」

我只好在一旁裝做沒聽見… (  -_-)

最後,又過了兩天,終於讓媽媽帶著肚皮上一個 18 公分待癒合的傷口,終於辦出院回家了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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